春水煎茶

七日菩提|第六日:剑照霜


站定脚步,晓星尘疑惑道:

“街上明明有客栈,为何要住在这里?”

宋岚站在熟悉至极的义庄门口,一时哑然。

他也不知那时晓星尘为何会住在这里。也许是没有闲钱,也许是打算找个简朴的地方长久隐居。第一次踏足这个义庄时他也有一瞬的惊讶,但他从未来得及深思这个细节,或者询问任何人。

“省钱。”最后他简洁地写道。

好吧,这是个无法辩驳的理由。晓星尘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把“我的钱还够”咽了回去,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;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。他们连餐风露宿都惯了,有一处不要钱的地方能遮风挡雨,还要挑么?

还是子琛会找地方——晓星尘作出总结,心里更多了一分叹服。

总之,宋岚带着晓星尘步入闲置的义庄。他在外面打听过了,看管这个义庄的老汉不久前离了世,因而这里没有主人。他们简单打扫一番,便可用来歇脚。

这个世界的晓星尘,不曾回过师门,所以行走的路线和原本的晓星尘不同;但薛洋的逃亡路线没有理由变得不同。宋岚仍然不敢掉以轻心,带着晓星尘御剑飞了一天一夜赶到这里,就是为了亲自在这里确保薛洋的死亡——这是他能为这里的晓星尘所做的,最重要的事。

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只对狐妖说了他要去“星尘救到薛洋之前”的时间点。可星尘具体是在何时何处救到的薛洋,他也不知。来义庄的路上他一直在留意四周,但不曾发现有薛洋的痕迹。

“你休息,我去城里买点吃的。”宋岚告诉他。“别离开这里。”他又补充道。

晓星尘点头:“我等你。”

宋岚背上拂雪;他要再去仔细勘察薛洋的踪迹。



这座小城和他记忆中熟悉的义城很不一样。山还是那些山,墙还是那些城墙,只是这时的义城还是人来人往,和他走过的任何一座小城一样,充满着人间烟火气。

可他仍然很难对这个地方感觉舒服。想到这里后来变成的样子,想到星尘和他分别在这里遭遇了什么,宋岚心中最沉重的石头又压回了他的心头。

那时薛洋卸下了一切伪装,肆无忌惮地把这座小城变成他的试验场。他有时会去外面寻找修复灵魂的法子,但他总会回到这里——继续炼制他进阶的凶尸大军。

宋岚是他拥有的凶尸中唯一的一个修行者,所以宋岚也成为了他最好用的一把刀。二十年勤学苦行修成的利剑被翻了一个面,剑刃向内,行云流水般地斩向他曾立志要保护的生灵;亦剜剐着剑主人清醒透亮的灵魂。

有时候,薛洋有了亲自动手的兴致,就会提起剑同他一起去城中猎杀。

他更喜欢拿的是霜华。

当薛洋第一次穿上晓星尘的纯白道袍、束起晓星尘常束的发髻、一道白绫系在脑后,再摆出晓星尘那副轻柔微笑的表情,来到宋岚面前时,宋岚也不禁有片刻间的恍神。

白衣的道者微笑着开口:“想念这个吗?”

那声音甜腻而危险,像一泼冰水,将宋岚浇得遍体寒透。

“他也会想念这个的。”那人自顾自说着,并不真的需要宋岚给个回答。霜华在手中随意转了个剑花:“让我们看看世人所谓的霜华拂雪,是不是还是那么默契?”

自然默契。只要薛洋想看。

狼嚎鬼哭,惊鸟纷飞。宋岚强迫自己不去让目光追随那个白色的影子;和往常每一次一样,冥心于灵台深处,放任无法控制的躯壳跟随看不见的提线起舞。

一切归于寂静时,他缓缓睁眼。来时安睡无声的小村落,已是一片人间炼狱;熟悉的那抹莹白立于血海之中,手中霜华滴血。宋岚朦朦胧胧地想到:星尘被蒙骗做这件事的时候,应该也是这样朗月般的身影,不染尘埃,立得笔直。

朗月般的身影动了动,打破了虚假的美好。那人抬起缺了一根手指的手,拽下蒙眼的白绫。“如果我是他那样一个一心救世的好人,被人扮演来做种坏事,”薛洋神经质地歪过头,以怪异的角度看向后方的宋岚,目光如匕,“我一定要爬回来找这个混蛋算账。”

他扔了剑,不知是因疲惫还是嫌弃。他还在说话,尽管宋岚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对谁说,又是想向谁寻求答案:“你说,我怎么连气都不能把他气回来呢?”

宋岚无法回答;他只能绝望地祈求晓星尘的残魂对这些一无所知。

八年如一日,他的神识通常是浑浑噩噩的;也许那是自我保护下的麻木,怎样都好。稍微清醒的时候,他被迫看着薛洋所做的一切,薛洋从不避讳他的存在。他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用各种邪魔外道折磨锁灵囊里脆弱的碎魂,却不知自己所期待的是什么。

他看不懂薛洋的执着,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;和他对晓星尘的感情全然不同。

他只清楚地知道一点:如果晓星尘的复生意味着要回到薛洋身边,意味着他会陷入和宋岚一样的境地,晓星尘绝不愿回来。

也绝不能回来。

所以当薛洋不知从哪学到一个新的禁术,据说可以打开锁灵囊让里与外的灵魂相接触,让对方感知到自己的愿望,然而只有短暂的三分钟。两分半里,宋岚不知薛洋感知到了什么,只看着他从最初的满面光彩逐渐变得焦躁,暴躁,直至面目狰狞。他死死抓着锁灵囊的边缘,像是要把它掐死。

他把凶恶却闪烁着挣扎的目光投向宋岚,在最后剩三十秒时把他拉到锁灵囊前。“你来,”他的声音紧绷着,“告诉他,你也想让他回来!这也是你的愿望,对吧?!”

薛洋可以操控他无生命的躯壳,却控制不了他的灵魂。

宋岚捧着他远远注视了许多年的锁灵囊,无法控制双手的颤抖。

如此破碎,如此脆弱。他忆起晓星尘最后一刻跪在自己面前决然自刎的样子。

他凝视着里面黯淡的光芒,一秒,两秒,三秒……

他什么也没有想。

没有去感应晓星尘的灵魂。也没有让晓星尘感应到自己的存在。

三十秒。阵法消散,锁灵囊重新封印。

宋岚轻轻松了一口气,任凭盈眶的泪水一泄如注。

不要知道我还在这儿,不要为了我而回到地狱。

他宁愿晓星尘无知无觉地沉睡下去。



因果轮回,时光轮转。历过几番辗转,锁灵囊再次被送回到他的手上;有所不同的是,这一次,人世间没有险恶的牢笼等着晓星尘了。

所以他踏上不知尽头的千山万水,要再一次找到办法将他唤醒,让他回到自由清平的人间。

如果可以……他也忐忑地盼着,能再续一缕或许未尽的尘缘。

宋岚徘徊在义城的大街小巷。他已找了一个上午,还没有找到薛洋留下的蛛丝马迹。莫非是哪里出了错?还是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?

他抚上胸口,怀里的锁灵囊安安静静躺在那里。心绪不宁时,他总会向这里寻求慰藉。

忽然,他眉头微动,一瞬间屏息凝神;不知为何,锁灵囊里似乎有些异动。虽然极其微弱,却已是前所未有。

十余年都没有变化的锁灵囊,怎会突然有异?

他蓦然想起狐妖所说:锁灵囊是一个牢笼,也是一道屏障。锁灵囊之外的灵魂非它所能感知,它能感知到的,唯有自己的魂魄。

莫非是晓星尘遇到了什么……

他想起前夜晓星尘梦到异世记忆,当时便惊疑是否是他触碰到过锁灵囊,与另一个星尘的碎魂建立了联系。

宋岚忽然意识到,自己借口出来买饭的时间,好像太长了。



晓星尘留在义庄里,百无聊赖。他把屋子好好探索和整理了一遍,又煮了热水泡了茶;结果茶都凉了三次,还是没有等到宋岚回来。

快到正午,晓星尘坐不住了,决定进城去找。他打算得很好:也许找到附近,霜华会对宋岚有感应,帮着他把人找到;就算没有找到,也可以再回到义庄等他。

小城里面熙来攘往,晓星尘走在路上得一直留心避让行人。他每走过几个摊贩就会停下来询问:“可曾见过一位黑衣负剑的哑道人?”让他宽心的是,倒也得了几条线索。宋岚不是踪迹全无。

他朝上一个好心人指示的方向缓步走去,后腰上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。

“哎呀!对不住、对不住!我看不见,对不住!”

晓星尘稳住身形,闻言心中微微一动。他循声回身,把身后的小女孩扶稳,温声道:“我没事,姑娘你也看不见吗?”



宋岚匆匆赶回义庄时,看到门口淌了一路还未干透的血迹。

痕迹的方向指向屋内。

他按捺住心头慌乱,定了定神,拔出拂雪提在手中,放轻脚步。未到门口,便听里面一个脆生的少女声音叫道:“你瞧不起瞎子吗?还不是瞎子救的你,不然你臭在路边也没人管!醒来第一句话也不感谢道长,没礼貌!还骂我瞎子,哼……瞎子又怎么样啦……”

是阿箐!宋岚讶异抬头,原来阿箐便是这时起跟着星尘的。

阿箐的声音渐隐,屋里其他人的声音却没那么高了。宋岚再近几步,听到晓星尘温和的声音:“再推迟不治,你的腿可能会废。”

片刻后,另一个沙哑却透着怪异甜腻的声音感激道:“那有劳道长了。”

门被猛然推开,扬起一阵疾风。阿箐尖叫一声躲到晓星尘身后,宋岚剑锋破空而来,直取薛洋!

“子琛?!”晓星尘惊道,连忙拿起带鞘的霜华抵挡。拂雪被撞击一下偏了走向,仍堪堪在薛洋脸上划出一道血痕。

宋岚一剑不成还要再刺,可晓星尘已站起身,霜华横在他与薛洋身前,只是仍未出鞘。“子琛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灼烧般的目光从薛洋脸上移到晓星尘脸上,宋岚握剑的手因愤怒而颤抖不已。他恨自己无法立即将一切讲述清楚。拂雪插进地上,宋岚伸手安抚晓星尘也放下剑;再拉过他的手,字迹因急切和不稳而潦草:“薛洋。”

“什么……”晓星尘皱眉辨认一阵,大吃一惊:“薛洋?你是说……他是薛洋?!”

薛洋神色低沉几分,从刚才起就紧绷起来的身体又往后侧了一侧。

霜华出鞘划过银光,指向他的喉咙:“你是薛洋?!”

薛洋眼里闪过凶光。哪里来的哑巴道士,竟上来就要置他于死地!他怎么不记得在哪里招惹过这人?况且他和晓星尘缠斗几个月,从未见过这人出没晓星尘身边,怎么现在和他一副熟络已久的样子?这人到底什么来头?

来不及细想了。已经被人拆穿,再强行伪装也只是徒劳的拖延;薛洋眼睛一转,轻蔑地哼了一声:“是我又如何?晓星尘道长可是要趁我伤重不能动弹,把我就地正法,好报你眼睛的仇?”

他最懂得怎么激将晓星尘这种人。果然,晓星尘咬了咬牙,料准薛洋的伤腿动弹不得,便收回了剑:“不管你是怎么逃出来的,我会把你再送回金麟台,绝不会让你再跑第二次。”

宋岚睁大了眼睛,抓过他的手:“金家不可信!”

“这次我会亲自监督他们把他处死,昭告天下。”晓星尘侧身面向宋岚,低声道,“子琛,我知道你恨他,但在这里他没有害过白雪观,他应该受到公开的审判。不要用私刑。”

换作当年十九岁的宋岚,也许会对此十分赞同。

但此时此地,宋岚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确保杀死薛洋——他再也不能冒放他一命的风险了;留晓星尘一个人在这个还有薛洋的世界上?绝不可能!

他来不及解释,直接抽出拂雪砍向敌人;晓星尘亦立刻提剑抵挡,两剑交击发出刺耳的声音。“子琛!”晓星尘的声音愈发冷峻:“我们不要变得和他一样。”

你不知道放过他的后果有多可怕——宋岚急得剑都要稳不住,他绝望地望着晓星尘覆目的白绫,想到自己连焦急恳切的表情都无法传达给他。难道非得要先打败星尘吗?以他多出来十几年的修为和经验,理论上这不在话下;可是……

“道长,小心薛洋!”

是阿箐的尖叫。晓星尘立刻转身,却被一道更迅疾的力量挡在身后;辛辣刺鼻的气味在前方炸开,晓星尘感受到空中扬起了厚重的粉末。“你不是活人……”他听到薛洋的声音,竟是难得的惊诧失措,“你已经是凶尸了?!”

他来不及继续诧异;拂雪锋刃径直穿透他的喉管,他连痛苦的吟叫都被封进了如注的血流。



“子琛……!”

晓星尘惊慌地抓住宋岚的手臂。宋岚转过身,却抬手喂了晓星尘一颗药丸。晓星尘猝不及防吞了下去,刚要询问,宋岚便写道:“解毒的。”

晓星尘道:“你没有受伤?”宋岚拍拍他的手背,让他安心。晓星尘仍然摸了摸宋岚身上各处,确保没有大碍。一时间沉默弥漫。

晓星尘静静问道:“他死了?”

宋岚捏了一下他的手心。晓星尘抿住嘴唇,没有说话。

宋岚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了。他一手托着晓星尘的手掌,一手因要写的字会很多而加快了速度:“他比你以为的还要狡诈危险,我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害你……”

晓星尘本就是压着一口气在读,此时忽然再也忍无可忍,一把甩开宋岚的手,翻飞的衣袖带起一阵风。

宋岚被这一下甩得一懵,不可置信地抬起头。

“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?我说过,我会亲自监督金家把他处死,在天下人面前!”

“就因为在你的世界你们没能战胜他,所以就要用不公平的方式杀死这里的他?如果不是要阻止你,我早就把他绑起来了!”

宋岚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。他几乎没见过晓星尘这幅样子。

晓星尘忽然按住额头,深深呼吸几下。
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他压轻了声音,仍然有些颤抖,“我不知道我怎么了,明明是你差点为了我……我……我自己想一想。”

他摇晃着摸索到义庄门口,在门槛上慢慢坐了下来,把头埋进臂弯。

阿箐终于颤巍巍地从墙柱后面露出脑袋,拽了拽立在原地的宋岚的衣袍:“那个,道长……那个家伙的尸体……”

宋岚移开视线,对着阿箐柔和了表情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是安抚,亦是对她刚才智慧和勇气的赞许。



处理好薛洋和他身上留下的各种法器、又安顿好阿箐的食宿之后,宋岚回到义庄的门槛,坐在了晓星尘身边。

“对不起。”晓星尘闷闷地说,脑袋仍埋在胸前,“我让你保护太多次了。我只是想让你相信,这一次我能做得更好。”

宋岚拍拍他的手臂,得到一只放下来的手。

“对不起,”他也写道,“我亦考虑不周,我太害怕了。”停顿片刻,他继续道,“这是我第二次面对尸毒粉。”

晓星尘抬起头来。

“上一次,我成了凶尸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晓星尘轻声道,“也是为了……保护他么?和这次一样?”

“不。”宋岚写道,“我找了他两年,才找到这里。”

“你去找他了?”晓星尘微微一惊,“这就是你离开山上之后发生的事吗?”

宋岚肯定地捏了一下他的掌心。晓星尘点点头,对宋岚的做法并没有意外多久。只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:“两年?那就是说,我在义城停留了……”

“三年。”

晓星尘轻轻吸了一口气,脸色白了许多。

“不要告诉我这三年薛洋一直在这里。”

宋岚只能以沉默默认。

晓星尘有极不好的预感;他来不及让思绪有所停留,继续快速拼凑着事件的后续。“你终于找来这里,却被他施了尸毒粉,炼成了凶尸,是这样吗?”他轻声道。

故事的终局太过残忍,宋岚无法书写下去。于是,他从怀中摸出了锁灵囊。

“上次你梦到他的记忆,或许和它有关。”宋岚写道,“这里装着他的残魂。”

晓星尘震惊的神色无法掩藏。

“也许它可以告诉你。但是要记得……无论你看到什么,都不是你的错。”

晓星尘缓缓接过锁灵囊。

比上一次更剧烈百倍的痛楚淹没了他,他好像被拉入了无底的黑洞。和上次的梦境不同,这一次他的眼前,仍旧没有任何色彩。



……

“道长,我们把屋里那个来历不明的人赶走吧!我觉得他太可疑了,肯定不是什么好人!”

“阿箐,你就别再赶他了。伤好了他自然会走的。”

……

“道长,今夜夜猎捎上我怎么样?”

霜华剑饮了太浓重的腥血,走尸的哀嚎爬动声从四面八方灌入耳中。他不觉皱了皱眉。

“这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?全是走尸?”

……

“那道长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?”

“……不是。”

“那还有谁啊?”

他沉默了许久。再开口时,百般酸涩涌上心头。

“我的一位至交好友。”

……

怎么会有走尸的气息在附近?

他信步如常,走到目标跟前,霜刃准确无误地贯透对面的心脏,干净利落。

“你在吗?”

“我在,你怎么来了?”

他抽回剑,顺利到有些不可思议。对面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一下,直直在他身前失力跪倒。

……

“总觉得有些不妥……一般走尸总是嚎叫爬动不止,怎么这只……一声不吭?”

“嗐,你想多了。快回去吧。”

……

“……是子琛吗?”

他仓惶地摸向那柄剑。沿着剑刃一路向下,直到摸到剑柄处熟悉的小篆纹理。

“……子琛……宋道长……宋道长……是你吗……”

那人不肯答话,只有持剑的手近在咫尺。他颤抖着想要去摸,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猛地缩了回来。

……

“……饶了我吧……”

颈间的刺痛比起灵魂的撕扯不值一提。最后一刻,他冥冥中想到,黄泉路上,或轮回再世,他都无颜再去会他此心唯一的归宿了。

他打碎了魂魄。



tbc



金埋无土色,玉坠无瓦声。剑折有寸利,镜破有片明。

我可俘为囚,我可刃为兵。我心终不死,金石贯以诚。

——元稹《思归乐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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